孝女 其實最不孝

Jae C.

單身熟女朋友在家排行最小，上面還有哥哥、姊姊，各自成家後搬出去。爸爸過世以後，剩下她和老母同住。

本來風平浪靜的日子，還過得去。頂多就是媽媽比較愛唸，生活細瑣太多，沒有一件事情如意。她能忍則忍，畢竟同住一個屋簷，母女親情更勝於一切。

自從母親心臟病發，又因為摔跤而臥床之後，問題急速加劇擴大。原本母親的叨唸，能只針對事實發牢騷；後來母親的抱怨，情緒超過理性。

母親甚至抓到兄嫂回家的機會，恣意頻頻對他們抱怨，說她照顧的態度不甘不願，每天還煮些食不知味的三餐，難以下嚥。 （實情則是醫生交代，母親必須控制飲食，烹飪與調味應該盡量清淡為宜。）

姊姊和姊夫回家，母親故意在大家面前誇讚，說姊姊懂事體貼，很會買東西，無論菜餚或衣服，都令人滿意。相對之下，似乎有意無意地羞辱她。

她常告訴自己：「媽媽沒有惡意，只是心情不好，愛抱怨，不要想太多。」但是次數多了，而且言語愈來愈刻薄，就算她可以提醒自己不要當真，情感的傷害還是愈來愈深。難聽的話，從別人口中輾轉傳來，自己欲辯無辭。夜深人靜，投奔怒海，奮不顧身。

母親頻尿卻憋尿

「孝女，其實最不孝！」她跟我說，看憂鬱症門診拿藥，吃完還是沒效。除了使用我多年來學習到的療癒工具為她平撫創傷，我也在她的傾訴中，找到耐人尋味的一幕場景。

半年多以前，有一天她推輪椅陪母親去公園曬太陽，母親頻尿卻好強，不肯主動要求上廁所，她問了幾次，母親還是推辭說：「不是剛剛才去過，現在不用啊！」但相隔不到一分鐘，母親又突然想小解，由於離開廁所有段距離，一時失禁而尿在褲子裡。她無奈地嘆一生氣「唉！」；母親卻深深記在心底。

翌日，母親竟然在閒聊時跟鄰居說：「你們不要以為我女兒照顧我很溫柔，只要不順她的意，還是會忤逆！」當這話傳進她耳裡，只覺得對母親這十幾年來照料，所付出的心血，都前功盡棄。

身為照顧者，我們都會以為自己對長輩已經付出很多、犧牲很多；這些或許的確都是事實，但當情緒出現付出與犧牲的感受時，彼此的關係已經不對等。而且，只要忽略一個很重要的關鍵細節，彼此的心結就會愈糾纏愈混亂，到最後分不出存在於彼此之間的，是愛還是恨。那個關鍵細節，就是被照顧者的─自尊。

很多照顧者感到困惑：「哪會呀？我一直都很尊重他。」但是，自尊是對方的感受，不是你的感覺。你覺得你很尊重對方，但他沒有感受到，就等於沒有。

天下所有守候在老人家身邊的孝子、孝女，其實都是盡心盡力在盡孝；但之所以被解讀為不甘不願不孝，關鍵就是少了尊重而已。